利昂娜保持举起双手的姿势,还带着枪口一点点往右转:“你要是成功了,飞艇上的一百多人都会因你而死。”
博纳德的眼中涌起泪水,表情似哭似笑。
“我也不想这么做……可没办法,是你们突然更改了行程,只有我一个人能上飞艇,只有我能执行这个计划……”他的情绪突然爆发,朝利昂娜吼道,“我不得不这么做!如果这次联姻真的做实,那些好不容易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又要被派往地狱!他们做错了什么?他们好不容易能回家了啊!”
利昂娜:“这次联姻是你们先要求的。帕鲁本大公国从建立后就一直被罗兰和周围其他国家欺辱, 与马黎联盟会大大增加你们的实力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
长相憨厚的青年面容狰狞起来,脸上的肌肉挤在一起,每一条沟壑都在表达主人的愤怒。
“伪君子……事到如今谁不知道你们马黎的打算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帕鲁本就是你们的棋子!你们想利用我们搅乱西陆,最好还能削弱罗兰和其他旧大陆上的国家……跟马黎联姻,罗兰三国必定会在不久后跟我们宣战……”
“为此献出生命的、是我们的战士……而你们……”
他摇摇头, 双眼越瞪越大:“你们不想让我们赢……你们不想让任何人赢……夏洛蒂的婚姻就是一场骗局,给我们希望却永远不可能兑现!”
“所以,你就想杀了夏洛蒂殿下?”利昂娜眯眼看向他。
博纳德的呼吸因这个名字加重。
“牺牲她一个,能拯救更多人……”他说着,脸上的表情却愈加痛苦, “我对不起她,可我只能这么做……”
利昂娜静静凝视着他,突然道:“你既然给泰勒王子下了药,顺利从他那里拿到枪,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他?”
博纳德的情绪被她打断一瞬,缓缓眨了下眼。
“……我只是想阻止联姻,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!”
“是啊,你想得很清楚,杀死泰勒王子并不能阻止联姻……可你杀了夏洛蒂公主就能阻止帕鲁本和马黎合作吗?”
虽然之前一半是故意的,但利昂娜现在确实被对方激怒了:“如果帕鲁本大公没有联姻的意愿,你觉得这一切都会发生吗!”
“谁才是一切的源头,谁才是主导一切的人?你连这种简单的道理都分不清,居然就打算行动,用无辜之人的死当做&039;和平&039;的祭品……”她冷笑道,“帕鲁本大公有多少私生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。怎么?在夏洛蒂公主死后,你们还要杀死几人才肯罢休?!”
枪口晃动着,颤动的喘息声让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焦灼。
“你真让我感到可悲,博纳德。”
“你憎恨着暴力,最后却也沦为暴力的奴隶。”
利昂娜展开手中的画。
画纸上,白马灵动的双眼“看向”抛弃它的主人。
石墨勾勒出的鬃毛向侧边飞扬,纯黑的眼中带着无尽的悲悯和哀伤……却不知那份情感是属于马儿本身,还是投影出作画者的内心。
“你明明拥有更加有力的武器。”利昂娜看着愣住的青年,“你明明拥有这样可贵的天赋,你却抛弃了它,反而选择了无谓的杀戮。”
泪水再次从眼中涌出,博纳德依然举着枪,不停摇着头。
“你根本不明白……你这种只会说漂亮话的家伙怎么能明白……”
他的眼中流露出与白马相似却又不同的情感。
是悲悯,是哀伤……也是无法遮掩的愤怒。
“你不知道,那是怎样的地狱……它会让一个好人变成恶魔……好不容易停战了,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了,怎么能再回去!”
原本有些下垂的手臂猛地绷紧,他抬起枪,几乎在用生命嘶吼:“你们这些从没经历过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————”
————哐当! !
身后突然传出巨大的声音,博纳德受到惊吓蓦地转身,向声音来源快速开了一枪。
子弹打到墙上,同时通风口的栅栏被人从里一脚踹开。
趁对方掰击锤的空隙,利昂娜一个跨步上前,从下方扣住枪身向上推——
砰!
又一枪打到了墙上。
这把袖珍左轮只有六发子弹。如果博纳德没有自己私藏子弹,那现在弹巢中应该只有一发……
啪————
铁制的栅栏击中他的后脑。博纳德失去了使用最后一发子弹的机会,身体晃了下便往下倒。
利昂娜趁机卸掉他手中的枪,反扭着对方的胳膊将其压到地上。
谢尔比把通风口的栅栏扔到一边,面无表情地解下绑在头上的布条,开始帮利昂娜绑人。
“……有枪声……”
“格莱德斯通!你还好吗?”
一阵脚步声后,门外传来伊登中校嘹亮的嗓音。
“一切正常!请再稍等一下!”
确认压在地上的人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,利昂娜朝身边的女仆使了个眼色,小声问道:“你是留在这还是回去?”
谢尔比抹了把脸上的灰,抬头看向通风口。
他当然得回去。
跟这位伯爵之子的身份不同,他要是在人前暴露身份会非常麻烦……
借着利昂娜友情提供的肩膀,刚从通风口里钻出来的女仆再次爬回通风口,还顺便把栅栏安装回去。
“这次多谢了。”利昂娜拍拍肩膀上的灰,朝通风口挥手,“很抱歉弄坏了你的鼻子,如果需要赔偿尽管跟我说。”
谢尔比没有应声。
不如说他从进入到离开都没说过一句话,全程都仿佛一只幽灵。
听到她跟自己打招呼,女仆也只隔着栅栏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,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风口。
分明只是短暂的一瞬,利昂娜居然从那一眼中看到某种名为“幽怨”的情绪。
她讪讪摸了下自己的鼻子,倒也能理解对方的怨念。
默默在心中掐算好时间,赶在伊登中校爆发的临界点前,利昂娜打开了客房的大门。
卧室内,夏洛蒂公主在床上辗转反侧数次,依然没能入睡。
她掏出怀表看了眼,已经凌晨一点了,可外面的动静似乎还没有停止……
少女在黑暗中坐了会儿,呆呆盯着门缝下透出的灯光发呆。
汉娜死了。
那个每天催促她起床、用餐,笑着为她梳妆的人,已经不在了……
说实话,夏洛蒂对此并没有太多实感。
利贝尔将军只告知了她汉娜的死讯,不会让她看到尸体,这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。
好似对方只是离开了,就像往常那样,每月都会有的休假……
也许过去她还不能理解“死亡”的含义,可经过那次刺杀……当利昂娜以自己的身体挡住她,对方温热的血液滴到她的脸上时,当看到刺客的头绽开血花时,她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。
可那是汉娜啊,是陪伴了她好几年的贴身女仆……尽管她不是谢莉那样出色的女仆,可她到底是现在陪伴自己最久的人……
胸口传来无法忽视的痛处,丝质的睡裙前襟被揪得皱皱巴巴都没有察觉。
忽然,她听到外间传来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似乎又有人进来了。
心中隐约有了什么预感,她走下床铺,轻轻把耳朵贴到门板上。
隐约的争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