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楚耘再次恢复意识,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。
或许是前段时间的种种积攒了太多压力将他一次性压倒了,这一场高烧来得又凶又急,猝不及防。
他睁眼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暖色,不似他家灯光的色调,稀里糊涂地坐起来,发现四周的陈设好像是酒店,又似乎有些眼熟。
赵楚耘茫然地回忆了好半天,才想起来,这里是赵楚月常驻的酒店。
赵楚月早就不住在家里了,她一年到头待在北京的时间也没有多少,不去赵楚耘那的时候,就住酒店里。
说起来,赵楚耘还有这里的房卡,只不过实在不常来,他对这也不太熟悉。
但他是什么时候被挪到这里来的啊?
赵楚耘从床上下来,还是有点头晕,他看到床边立着一台吊瓶架,一低头,手背上果然贴了止血胶带。
不过除了头晕以外,他身上倒是没有丝毫的不适,睡衣是新的,床单被子干干净净,看得出是有人精心收拾过的。
他没再多想,推开卧室门就出去了,果然,赵楚月此时此刻就在客厅里看电视。
她躺得很随意,上半身斜倚在沙发扶手上,两条腿交迭着跷在茶几上,百无聊赖地换着台。
听见身后的动静,赵楚月像听到上课铃似的飞快回头,看到站着的赵楚耘,马上露出一个无限欣喜的笑容。
“哥,你醒了!”
她鞋都没穿,从沙发背上一步跨下来跳到赵楚耘面前,然后非常顺手地摸上他的额头。
“嗯,彻底退烧了。”她满意地点点头。
“我怎么在这啊?”赵楚耘问。
“你病了啊,你家小区人多眼杂我进出不方便,为了照顾你,就把你搬到这来了。”她说着,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,“你不知道你病得多吓人啊,一连三天高烧不退,你又不醒,最后只能消炎药和葡萄糖一起挂,好不容易温度才降下来的。”
他们时隔半个月再度这样面对面站在一起,赵楚耘静静看着她,发现她好像瘦了一些,脸颊上的肉更少了。
“辛苦你照顾我了,楚月。”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。
赵楚月顺势握住他的手,蹭了蹭他的掌心。
“我才几天没见你啊,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,怎么想的……”她语气有些抱怨。
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温存了一会儿,突然,赵楚耘想起了什么,开始有些慌张地四处张望。
“我的手机呢,我几天没醒,肯定有人找我了。”
公司里的事还没有定论,他病了这些天,无论好坏事情或许已然发生了转机,就算没有,同事们肯定也有人联系他的。
大家都知道他是独居的,这么久不回消息,要是误以为他出事了报警了,那可就麻烦了。
“别找了,你倒下第一天它就响个没完,我给你关机了。”赵楚月理所当然地说:“你在担心工作的事吧,没关系,我帮你处理就好了。”
“处理什么?”赵楚耘一头雾水。
“就你什么泄密那个事啊,我让公司法务去和你们领导对接了,这两天一直在办呢,你不用担心了。”
赵楚耘脸色微变,迟疑地问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以他那一晚残存的记忆,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和赵楚月详细说了公司发生的事,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?
他又想到了林千夕,难道说……
可赵楚月一脸无辜地说:“你告诉我的啊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?”
“就你生病的时候呗,你发着烧还颠三倒四的说了好多话呢,气人吧,喂药喂不进去,话一点不少。”她耸肩,说:“你们公司也算有点名气了,这么大的事,再详细的找个业内的人一打听就知道了。”
赵楚耘还是有点不相信,他垂下眼,说:“不是我,我没做那种事。”
“我知道,我当然信你。”她柔声说:“律师和我大概说了一下情况,你们公司手里那点材料连证据都算不上,他们根本没法定你的罪,就是想找个人把这事背下,毕竟在你们行业内也不算小新闻了。”
赵楚耘无言,神色有些黯淡下去。
“等你再恢复几天,我安排你和律师见一面,你和他说一下事情的具体经过,后面你就不要管了,民事案件最多赔点钱,一切都由我来帮你处理。”
赵楚月说着,有点生气地皱眉,“你们公司领导真是眼瞎了,也不看看欺负的是谁家的人。”
她这幅忿忿不平的样子,倒像极了狗血小说里柔弱主角的霸总靠山,仿佛下一秒就会带着一排豪车开到公司门口,大手一挥收购,让所有欺负过主角的反派瑟瑟发抖。
赵楚耘被自己脑子里的画面逗笑了,连刚才阴郁的心情都一扫而空了。
有人依靠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。
他从没想过要依靠赵楚月的权势获得什么好处,哪怕她不姓赵,只是一个普通人,但可以倾诉,可以分享情绪的感觉如此美好。
其实他也只是想要一个可以无条件相信自己,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,仅此而已。
他摩挲着赵楚月的后背给她顺毛,说:“肯定也不是故意针对我,都是公司集体的决定,别气了。”
赵楚月没回答,牵着赵楚耘的手到沙发上坐下,自己一言不发地去了吧台倒了杯水,从冰箱里拿出一只柠檬,切片,丢进杯子里,然后端给了沙发上的人。
赵楚耘看着杯子里一边厚一边薄的柠檬片,赶紧接了过来。
赵楚月忙活完了,也挨着人坐下,软软地靠在赵楚耘的肩膀上。
“我就是心疼你,每天那么辛苦,公司也不念你的好。”她闷闷不乐地说:“那天要是我没去,你怎么办,谁会发现你生病发烧了?你一个人在家烧傻了也没人知道。”
“一个人住就是难免会遇到这样的事啊。”赵楚耘笑笑。
“所以说,去上班也没什么好的呀。”赵楚月来了精神,认真地说:“你看你平时也没有太大消费,信托的钱不资助那什么福利院绰绰有余了,要是觉得不够,我还可以给你,多少都不是问题。”
“这不是钱的事,可是不工作我干什么呢?”
“干什么不好,旅行、运动,或者发展点兴趣爱好,不工作的人多了去了,大家都过得很充实啊。”
赵楚耘都不知道这是他们第多少次聊到工作的话题了,但不同的是,从前每次他都能直截了当地拒绝,今天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。
他总是执着于工作,总希望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拼出点什么,而现实却是,一无所成。
“我暂时还没有想好以后的事,楚月,”他低声说:“我们可以先不讨论这个吗?”
赵楚月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,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有些尖锐了,赶紧转移话题。
“好,好,不说这个了,”她说:“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,什么都不要想,也不要回家了,住在我这里,转换一下心情。”
赵楚耘沉默了片刻,答应了。
即使他总是很不愿意麻烦赵楚月,但也不得不承认,自己现在非常需要暂时远离熟悉的一切。
于是他就这样留在了酒店里。
他连一趟家都没回,赵楚月似乎笃定了他一定会留下,竟然在他还病着的时候就把他家里的必需品搬了过来,其余穿的用的一应买了新的,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。
赵楚耘这次病得确实厉害,退烧以后又两三天才